學校中的作秀式心理健康教育后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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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旦投毒案一審宣判之際，有關(guān)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缺位的話題，再次牽扯起注冊心理師、美國心理劇導演王南(化名)的神經(jīng)。與其他心理咨詢實務(wù)老師不同，王南不僅精通心理學，他還是一名高校教師。
“我從外網(wǎng)看到過一組江蘇省高校學生不正常死亡的數(shù)據(jù)，說江蘇去年有160多個大學生不正常死亡，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自殺或他殺。僅我本人所在的學校，就有好幾個自殺的，這些都是高校特別忌諱談的事兒?！蓖跄厦刻於紩佑|大量的學生，他告訴記者，出現(xiàn)問題的大學生大多從小學、初中、高中開始，就被“應(yīng)試教育”或“殘缺的家庭”剝奪了發(fā)展社會關(guān)系的機會，“他確實是在大學里出問題的，但原因不在于大學教育，而是此前中小學校里心理健康教育的缺位”。
王南說，當前“作秀式”的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遺患無窮。
不受待見的“心理健康教育”
說到心理健康教育，泰州市陽光心理服務(wù)中心理事長、心理學教授李如齊有一肚子的苦水。
昨天下午，他剛剛接待了一個開學3天仍拒絕上學的孩子家長?！艾F(xiàn)在的孩子在人際交往方面非常孤獨，整天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玩手機、玩電腦游戲，不洗臉不刷牙。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崩钊琮R說，每學期開學那幾天，是他最忙的時候，很多孩子出現(xiàn)了各種逆反行為。
他告訴記者，在中小學教育的各個學科里，“心理健康教育”相對而言最不受待見。盡管近年來發(fā)生了許多因心理健康教育缺位引發(fā)的極端案例，但這一問題依然不被重視，“教育行政主管部門領(lǐng)導覺得全國那么多學生，出那么幾十個案例很正常;學校校長認為只要在學校里安排了溫馨懇談室、心理健康教育室就夠了，至于是不是起到作用，就不是他關(guān)心的事了;教師們雖然按照要求考了心理咨詢師資格證，但大多只是應(yīng)試一下，對他們來說考這種證很容易，實際操作中卻不懂得發(fā)現(xiàn)、處理個案”。
一次由泰州市心理學會舉辦的中小學教師心理健康教育培訓班上，李如齊被一些老師的“不重視”氣得夠嗆?！拔以谏厦嬷v課，一些老師在下面干別的事，還有一批人請假?！崩钊琮R說，泰州市教育局近年來正在逐步加強對中小學任課老師心理健康教育水平的提高和培訓，但因為“心理課”不是必修課，也不納入教師業(yè)績的考評，因此不受老師們的重視。
老師們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班里不會有學生出問題，但事實卻并非如此。很多教師即使遇到極端問題，也不會想到幫助學生找心理咨詢師。
一名在蘇州打工的泰州籍家長，曾在親屬建議下跑來向李求助，“孩子上課把襪子脫下來扔到講臺上，下課往老師水杯里尿尿，這已經(jīng)是行為偏差問題了，老師都沒提醒家長要帶孩子看心理醫(yī)生”。
實際上，據(jù)王南介紹，“心理健康教育”從師范生階段開始就是一路沿著“不受待見”的方向走來的。
“師范生會學基礎(chǔ)心理學，這門課沒什么用，教學方法又很枯燥，學生們都有抵觸情緒。太理論化，不接地氣。”王南說，大學里的心理學教授很多都是“理論派”，他們很少做實務(wù)、做臨床，“學校都重科研、輕實務(wù)，你實務(wù)做得再好，也評不上教授，出來參加一個研討會，說是沒評上職稱，還會遭同行恥笑?！?/P>
應(yīng)試教育之下，教師“沒空”與學生談心
沈之菲是上海市教科院普教所心理研究室主任，她在2012年對上海17個區(qū)縣1020所中小學心理健康教師隊伍的現(xiàn)狀及問題進行過調(diào)查和訪談。
結(jié)果顯示，中小學校里專職教師所占比例不多。心理健康專職教師，在高中占71.2%，初中35.4%，小學僅7.6%。由于兼職教師48.1%要承擔學科教學，23.4%要當班主任，13.2%做行政工作，根本沒有精力將主要工作放在心理輔導工作上，形同虛設(shè)。
但根據(jù)沈之菲早前的調(diào)研，上海的中小學生目前最大的壓力除學習壓力外，人際交往壓力排在首位。也就是說，學生對心理服務(wù)方面的需求，未能得到及時滿足。
沈之菲告訴記者，上海的中小學教師在心理健康教育方面的水準正在逐年提高，素質(zhì)并不差。但一個重要問題是，老師雖然有基本的心理健康教育資質(zhì)和水準，但他們接觸學生的時間太少，“課程排得滿滿的，空閑時間被各種培訓、進修占據(jù)，哪有時間跟孩子們談心?”
沈之菲回憶，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那會兒，中小學校的班主任都會在放學后“拖堂”，免費給孩子們補習功課，有的學校干脆把這種“拖堂”變成名正言順的“晚托班”，“那時候，最常見的情形是，老師一邊給孩子輔導功課，一邊跟孩子談心”。
現(xiàn)如今，這樣的情形已經(jīng)很少見了?！艾F(xiàn)在都講職業(yè)化、商業(yè)化，提到老師，不是說他對孩子多好、多么關(guān)心孩子，而是說他得了什么獎、是不是特級教師?！鄙蛑普f，在壓根兒沒空跟孩子交流的情況下，哪怕是一個高級心理咨詢師、一名心理學教授，也只是擺在學校心理咨詢室里的一盆“假花”而已。
華師大副教授、青少年正面成長問題老師韓曉燕在上海的梅隴中學以及蘇州、常州、揚州、上海四地的田家炳中學推進“青少年正面成長計劃”。每進駐一所學校，她都嚴格要求學校正校長把關(guān)建立團隊，要求每星期必須騰出一節(jié)共創(chuàng)課程，要求學校提供一支授課隊伍。
加入到授課隊伍中的老師，都是自愿報名、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有興趣的老師，“哪怕是數(shù)學老師、體育老師，只要他有興趣，愿意抽出時間來做課題，都可以”。
韓曉燕告訴記者，事實證明，那些充滿熱情的數(shù)學老師、體育老師、計算機老師做得并不比專業(yè)的心理老師、德育老師來得差。在最先試驗的上海市梅隴中學，4個試驗班3年實踐下來，效果顯著，“這4個班級學生的行為問題相對比較少，而且因為學生學會了設(shè)立目標、人際交往、解決問題等能力，中考成績也較前幾年畢業(yè)生要好?！?/P>
試點結(jié)束后，梅隴中學校長專門拿出兩個教師編制，聘請了兩名專業(yè)心理咨詢師入駐學校。
中國香港模式內(nèi)地推進難在“評價體系”
韓曉燕的“青少年正面成長計劃”源自中國香港，它是中國香港青少年“成長的天空計劃”( Uderstanding Adolescent Program，以下簡稱“UAP”)的內(nèi)地版本。
1993年，中國香港曾出現(xiàn)一個月里20多名青少年集中自殺的系列悲劇事件，同時青少年藥物依賴、拉幫結(jié)派、吸毒、晝夜不回家的青少年問題引起政府高度重視。政府委托中國香港突破機構(gòu)(一家NGO組織，記者注)和中國香港中文大學臨床實驗及流行病學研究中心研究對策。6年后一份針對中國香港青少年的問卷成形并對全港中學生進行“地毯式”篩查，過濾出危險因子最高、較高和一般的3個層次，對其進行不同的抗逆力訓練。
記者了解到，UAP包括識別機制和綜合課程。識別機制即每個學校一套“中國香港學生數(shù)據(jù)表格”，使用這套表格，可以識別出有可能在未來的成長過程中出現(xiàn)偏差行為的那一部分學生。綜合課程包括“發(fā)展課程”和“輔助課程”，前者針對每個年級全體學生開設(shè)，每級9課教材，教授情緒管理、社交、問題解決及目標制定等生活技能;后者則專為被數(shù)據(jù)表格甄別出來的學生而設(shè)計，為學生開設(shè)成長小組，學校協(xié)同家長、教師和輔導人員共同輔助學生成長，并進行個案跟進，課程還為家長設(shè)計了家長工作坊、親子活動，以提升家長和子女的溝通相處技巧。
這一計劃，受到王南的認可。他告訴記者，這樣一整套詳實到位的心理健康輔導計劃，基本已能涵蓋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兩個方面的諸多問題。
但這一計劃被引入我國內(nèi)地后，也遇到了問題。引進該計劃的韓曉燕說，她早前曾在上海多所公辦學校游說校長進行“試點”，學校給的回復不是“拿不出老師”，就是“拿不出課時”。
韓曉燕說，這一計劃在內(nèi)地普通公辦學校全面推進很難，“校長們還沒有這個意識”。幾年實踐下來，她發(fā)現(xiàn)，擋在試點面前最大的困難就是教師的評價體系，“內(nèi)地的評價是近期學生的學習成績，而我們是一個多元化的評價體系，講求學生生命成長的長期目標”。
據(jù)悉，中國香港的田家炳基金方面已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問題有清醒的認識，他們主動出資邀請韓曉燕的團隊進駐到內(nèi)地4所田家炳中學進行試點。
老師建議梳理：
1.人格不健康，不發(fā)教師資格證
王南說，中小學校的教師與學生相處的時間很多時候遠遠多于學生家長，一個教師是什么樣的品格、人格，他帶的學生也會是這樣一種品格、人格，“學生們不會按你說的去做，但會做你所做的”。他建議，在師范生教師資格證發(fā)放之前，先設(shè)一道“人格健康”的檻兒，只有經(jīng)測試，人格健康的人才能拿到教師資格證。若經(jīng)測試，人格不健康，可安排考試者參加社會組織提供的培訓，再參加二次測試，直到其通過測試為止。
李如其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他建議中小學校的班主任一定要通過“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的培訓考試，考試不合格不能做老師。
2.校園心理咨詢教師不應(yīng)由本校教師擔任
沈之菲建議，學校在安排本校心理咨詢師之外，與社會上的某個心理咨詢機構(gòu)聯(lián)系起來，而不是本校心理教師，“很多學生對本校老師開不了口，有先天弱勢”。
針對這一問題，李如齊則建議各個學校之間采取“心理咨詢老師輪換”的機制，將各個階段在本校值班的心理老師電話公開，同學們有問題可以找老師傾訴，而這名老師，絕不會是本校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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